屍劍滅頂而來，不管在誰的眼中，面對這樣一劍，應對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退！退！退！

除了退，別無他法！

滿殿的妖臣們是這麽想的，太子牧仁也是這麽想的，要麽退，要麽死！

福王卻是冷笑著，仿佛絲毫不在意都安的死活。

屍劍落下，千百條繚繞的絲線飛卷著，卻在觸碰到屍劍的一瞬化為黑煙，更顯此劍的兇狠之處，屍氣更盛。

“還不退，那就一起去死吧！”太子的狹長星眸之中露出一絲狠意，既然都安旨執意要阻擋他的大妖之路，那就休怪他不念那一丁點的手足之情了，說去來，他還要喊都安的母親一聲姑姑，那麽這一劍，權當是為姑姑報仇，殺了這個逆子吧！

卻在眾妖不可置信的眼光之中，屍劍被一雙帶著手套的的手牢牢握住。黃綠色的屍氣無孔不入，不但腐蝕著至柔至軟的烏絲，更是鉆入到手套之內，片刻之間都安的雙手就露出了森森白骨。

“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太子仁發現自己的屍劍居然再也下不去分毫，當下怒從中來，今天沒有誰能阻擋他的大妖之路。

意隨心動，勢透體出，太子仁的身後驟然出現了一尊游龍虛像，雖然虛像朦朧看不清楚，卻也有著無匹氣勢。

“法天相地！”

殿下有驚呼，千餘數的甲衛也肅然起敬。這虛像正是進入法天相地境界的前兆，要知道能具備法天象地異象的必定是大妖境界以上的強者，而大妖不一定能具備法天相地。

此時此刻，眾妖望向太子仁的眼神，不再是只有對位高權重的懼怕，更多了些對強者的敬畏。

“嘩眾取寵！”

不過是一尊虛像而已，頂了天了對敵時能稍微影響一下敵人的心神，有什麽了不起的。福王站在王座之前冷眼看著下面的戰鬥，雖然也驚詫於自己這個哥哥居然能越戰越勇，和自己所了解的貪圖享樂的太子爺有點區別，不過他還是不認為今天還會有什麽變故。武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別玩了！”

收到傳音的都安看了一眼高處的福王，手松手放開屍劍，在牧仁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脫下烏絲手套，白骨上開始有肉芽蠕動，片刻功夫一雙手有如新生，嫩白光潔。

“放棄吧，我親愛的大哥，你殺不了他的。”

福王離的聲音在太子仁的背後響起，飽含著說不盡的嘲諷意味。且不說都安的恐怖的再生之力，就算是都安實打實的大妖境界，就不是才窺視到大妖門徑的太子仁能夠抗衡得了的。

無視太子仁憤怒的目光，福王離說到，“安心接旨吧，何必做這些無用的掙紮呢。”

太子仁手上的屍劍垂下來，死死瞪著一臉得意之色的福王，數個呼吸之後，拂袖而去。

滿殿妖臣駭然，太子仁居然敢抗旨不尊，論罪就是株連九族都不為過，只不過百十張面孔面面相覷，沒有誰敢跳出來彈劾太子。

“公公，宣旨吧。”

福王畢恭畢敬地請鴨嗓子公公宣旨，牧仁不把這位公公放在眼裏，他牧離可不敢小瞧了這位卷宗寫了慢慢一箱都裝不下的和藹老者，如果說妖皇用一張網網羅著妖國將妖國牢牢掌握在手裏，那麽這位公公就是將編織並且維持著這張網網羅妖國而不破裂的織主。

“奉星承運，妖皇有詔，太子牧仁擔監國之重器，不思上進，耽於享樂，置妖國興亡於不顧，惹蒼天雷劫積民怨，濫殺官員肆施極刑，劣跡斑斑，罪不容恕。今削去其監國一職，太子之位，禁足太淵宮，以儆效尤。

……

福王牧離，聰慧機敏，溫良謙恭，暫代監國一職。諸臣應上下齊心，時刻督促，不可重蹈太子覆轍。

……

祖星托夢，妖族當興。孤在困中，也當與諸臣並肩，再鑄鼎盛妖國。”

公公宣讀完畢，眾妖臣紛紛跪倒，口中齊呼。

“妖皇永世，妖國當興！”

“恭喜福王殿下，賀喜監國殿下！”

“福王殿下文能清輝比月光，武能催山倒四海！”

……

一片恭賀身中，牧離撫摸這王座上的雙虎玉雕，來回摩挲。他牧離，也終於有坐上王座的一天了。

牧離剛剛坐下，卻覺得身邊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仔細一看，卻是一團白毛球。把白毛球放在手心上觀察的牧離笑著，“這不是哥哥最喜愛的侍女嗎，怎麽忘記帶走了？”

媚兒一直躲在王座上看著太子的戰鬥，她的全部心神都寄放在那個看上去很殘忍的他身上。在她的心裏，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是暴虐地懲罰下人，還是殘冷血地處死大臣，是肆意狂笑左擁右抱，還是英武不凡好比戰神，他一直都是萬屍洞裏那個哭著鼻子，倔強地與一個小僵屍戰鬥的倔強小孩，那個明知到打不過也要打，就算被救了也不知道說聲謝謝的臭屁臉小孩，那個囁嚅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話的小孩。

“姐姐。”

一聲姐姐，就讓那時的媚兒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世間百怪，無奇不有，《數異志》上記載了一種名為九命貓的貓妖，一身九命，每一條命都能活上有九千年的。血脈平凡的妖怪們羨慕九命貓的多命與長壽，卻忘記了《數異志》上的最後一行小字，“一胎九子，互噬相食，九子活一。”

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沾染著兄弟姐妹的血肉氣息，越是長久的生命，越是將這份痛苦的孤獨變得更加折磨。

那一天，她剛剛重生，有個倔強的小男孩喚了她一聲姐姐。、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個夜雨磅礴的草窩，身邊擠滿和自已一樣的小家夥，卻因為媽媽說今天帶回來的食物只夠八個孩子吃的，最瘦弱的自己被大妞逼到了窩邊。

大妞用並不鋒利的爪子拍像自己的時候，她聽到了同樣的一聲“姐姐”，便看到了九弟擋在了他的前面。

“不許打姐姐。”

那個身影，同樣倔強而又堅定。

被牧離抓在手心裏的媚兒不安地扭動著身子，剛剛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牧仁就已經踏出了宮殿了。即使有皇詔，只要不是妖皇親來，誰敢對這個無法無天的太子動粗，就算是現在所有妖都知道牧仁被削去了監國與太子之位也一樣，不管怎麽樣，他依舊擁有這妖國中最最尊貴的皇室血脈，他永遠都是妖皇的嫡長孫。這一點，連牧離也無可奈何，他可以用變著法地讓牧仁失去妖皇的信任，卻做不到徹底抹去牧仁的存在的痕跡。

媚兒可不敢學著牧仁一樣沖出宮殿，她現在哪怕是敢跳下王座，都有可能被一旁侍立著的甲衛一矛紮死，她現在只不過是個失勢皇子的侍女罷了，或者稱為玩物更為恰當。

“不過只是一只普通的貓罷了。”牧離隨手把媚兒甩在腳底下，他可不像牧仁那樣不識大體，若論勤政愛民，和賢王牧野比他是比不過的，不過做個從善如流的好監國他還是有自信的。

趴在牧離腳邊的媚兒仍是一動都不敢動，她不知道牧離會怎麽處置自己，也許會處死吧，或者被關起來拷問一些有關牧仁的秘密。不過啊，她可不怕死，她悄悄地回憶起自己的過去，眼框突然有些濕，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後，他還會不會想起自己呢，是想起那個萬屍洞裏救他的小女孩，還是這個陪在他旁邊的貓妖小侍女。也許都不會吧，他從來都是那個薄情寡義的殿下，自己的弟弟長大之後，肯定不會是那個樣子。可不是那個樣子，有是什麽樣的呢？

如媚兒所想，薄情寡義的前太子殿下此時坐在楚山斜木之上，這裏也許不是楚山最好的風景，也不是楚山最高的地方，在牧仁的眼裏，這裏卻可以俯瞰到整個妖都，如果沒有群山的遮掩，甚至可以看到離妖都最近的雲夢城。

“要是有九歌的好酒就好了，真的希望能夠一醉解千愁啊。”

牧仁喃喃自語著，卻很快地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沒有賢王在的時候，九歌這個五弟恐怕都不會跟自己多說一句話。不過那日自己提早散朝之後，九歌好像來過，只不過自己正關上大門做著一些少兒不宜的運動，聽小太監說力王直接把手上的一壇酒撕開泥封，站在門口就喝了個精光，然後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倒是可惜了。”牧仁想了想，五弟喝酒的品位是極好的，若是比較起來，大概和自己選美嬌娘的品位差不多，如果像修煉一樣分境界的話，不是大妖王的話，最不濟也是妖王中難逢敵手的那種。

牧仁的手習慣性地朝著旁邊摸了摸，卻只摸到一手的草泥，不知怎的，竟覺得有些空落落的。有些煩悶的他拔起插在一旁已經將一尺見方的地面變得有如死地的屍劍，一揮劍，卻再也找不回先前想殺杜炎時的那種感覺，大妖境界，法天相地，妖國皇座，從今天開始就真的和自己沒什麽關系了吧。

牧仁興趣缺缺地扔開屍劍，張開雙臂躺倒在泥地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空。天上的雲一會兒變成要死不死的杜炎，一會兒又變成了那個可惡的雜種，一會兒變成王座，牧離笑瞇瞇地坐了上去，牧仁揮著手想過要把雲攪散，卻根本沒有用，只好閉上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牧仁再睜開眼時，覺得發現天上的雲好像沒有那麽可惡了，變成了一個個性感嫵媚的美嬌娘。牧仁的心中一陣火熱，“不當太子就不當太子，還省得操那份心呢。”

牧仁站起身來，大身叫著，“來人啊，人呢，都死光了？”

轉過身看見一隊金甲衛士，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了，牧仁招了招手讓他們過來。

為首的金甲隊長小心翼翼地說著，“殿下，天色不早了，小的們送你回太淵宮吧。”天知道他們是被派來押送牧仁回太淵宮並且順便做軟禁的看守，還牧仁的私衛。

“去，給我把宮裏的妹妹們都帶過來，順便叫上膳房準被好酒食，也送過來，本太子要在這裏辦個退位典禮。”

金甲隊長聽得兩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哪裏敢動彈，瞧，這位爺根本就不把太子之位放在眼裏，聽說過冊封太子要辦典禮的，哪裏聽說過削去太子之位還敢這麽大搖大擺的。暗自咂舌的金甲隊長想不明白，也不敢多想，皇家的事不是他們這些衛兵能夠瞎參合的，就算他這個當隊長的家中也有不小的勢力，可是沒看見一門雙樹的杜家現在的慘狀嗎，死的死，殘的殘，這就是插手皇家爭鬥的下場。再看看當事的太子，不對，前太子，這會兒高興地要辦慶典，所以說皇家的水深啊，老人家一點都沒說錯。

“去啊，怎麽還不去！”牧仁盯著金甲隊長，星眸中怒氣將深，“對了，把這個帶上。”牧仁遞給金甲隊長自己的太子腰牌，方便金甲隊傳遞命令。

“遵命。”金甲隊長接過腰牌，金甲隊長想起前太子殿下的作為，敬禮的時候腿有些微微顫抖。辦不好差事是死，交不了差事還是死，現在只能希望前太子辦玩完慶典還能想著會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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